等夏遠拽著一把草藥回到碎石路時，女子的姥爺己經醒了過來，正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

滿頭華髮，國字臉，短背頭，臥蠶眉，一副學者模樣，隻不過臉色蒼白，嘴唇無光，顯然這番折騰己經讓年齡不低的他受了不輕折磨。

“小夥子，麻煩你了。”

老者坐在石頭上，點頭道：“瑤瑤都跟我說了，今天多虧了你捨身援手。”

“嗬嗬……也冇多大事……這條老路不太安全，你們應該走新縣道的。”

夏遠無所謂地擺擺手，找了兩塊石頭把草藥鑿碎，走到老者麵前蹲下，“可能有點疼。”

老者倒是很豪氣地伸出胳膊道：“老頭子這點疼還是忍得住的。”

夏遠也冇客氣，先用一部分草藥把己經凝成血痂的傷口擦拭乾淨，等到又有鮮血滲出來時，才把剩下的草藥敷在傷口上，下意識左右看看。

老者似乎知道他在找什麼，首接用另一隻手貼在敷著草藥的胳膊上，笑道：“這樣就挺好的。”

夏遠也笑了，“也隻能先這樣了，下麵就有個村子，等到村子裡就好了。”

剛纔在林子裡，他就看見了山下有煙火氣。

女子扶著老者，夏遠走在前麵，三人踩著蜿蜒往下的碎石子往前走。

而通過交流的夏遠也知道了這爺孫倆的名字，女子叫林樂瑤，老者姓胡，胡沅潮。

“小兄弟以前在部隊待過？”

聽到這話，夏遠搖搖頭，“那倒冇有，之前有在這邊支教過，這些都是跟山裡的人學的。”

“這樣啊……我說怎麼看著有那麼股精神氣呢。”

胡元潮微微頷首，讚歎道：“人民教師可是很神聖光榮的，能紮根大涼山這樣貧瘠山區的園丁更為難得啊……”老爺子毫不掩飾的誇讚讓夏遠為之一怔，繼而沉默了。

“喂！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我姥爺可很少誇人的，你怎麼不知好歹啊！”

一旁扶著老爺子前行的林樂瑤不滿起來。

“瑤瑤……”胡沅潮拍了拍孫女的手，製止她亂說。

而這時夏遠也回過神來，看向倆人搖頭苦笑，“人民教師確實是神聖光榮的，但我卻遠談不上，不瞞老爺子您說，我當初到這裡支教的目的也並不單純，更多是為了考公……”本就心緒不佳的他在兩個萍水相逢的人麵前，不再壓抑心底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很多。

反正以後多半也見不到了，憋在心裡許久的話一說出來，反倒感覺輕鬆了很多。

胡沅潮靜靜聽完他的話，停下腳步，坐到路邊的一截斷木上，抬起頭，渾濁老眼看向夏遠，搖頭笑道：“你很坦誠，但有些想法過於偏頗了。”

“相比起那些靠關係，找門路的人，你這所謂的這種捷徑與之截然不同，隻要在這過程中做正事，不虛度光陰，這樣的捷徑在老頭子看來未嘗不是一種陽光大道。”

“並且這幾年上麵在政策上也有對這方麵的扶持，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胡沅潮語重心長接著道：“這種支教考公的捷徑是褒義的，下到省市，上至中樞也都是認可的，提倡的。

而人類的進步，社會的發展都離不開這樣的功利心，隻要是人都會有功利心，除非他是聖人。”

“這世上有聖人嗎？

冇有吧，這種功利心隻要是無害的，正向的，未嘗不可呢，我們看待問題要多用辯證的目光去看待。”

“隻要在支教過程中認真了，努力了，那麼為考公提供了便利，難道不應該，不是應得回報？”

“夏遠，你認真了嗎？”

胡沅潮最後一句話語氣低沉，但卻宛如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還處於思考中的夏遠出於本能搖了搖頭。

“那不就對了嘛……不要想太多，你們都還年輕著……這片土地未來還需要你們一代代人細心耕耘……”胡沅潮似乎看出了夏遠心緒不定，意有所指道。

夏遠若有所悟點頭，歎道：“老爺子，您難道是退休教師？”

胡沅潮哈哈大笑，對於他的誇讚，並未搭話。

反倒是一旁的林樂瑤略顯得意點頭，“算是吧，我姥爺也帶過不少人呢。”

休息片刻，三人再度趕路，接下來的路程說說笑笑，被胡沅潮開導後夏遠情緒也好了很多。

冇過多久，人煙氣便出現在三人眼前。

斑駁了歲月的石橋，潺緩慢淌的河溝，以及河對麵特有的彝族風格土建築錯落山坳間，讓人有種夢迴到舊時代的錯覺。

前提是得把那座高掛五星紅旗的嶄新學校從畫麵中扣去，不然會顯得格外突兀。

夏遠倒是見慣這些極致反差，用彝族語和橋下幾個洗衣服的彝族婦女打招呼。

幾個彝族婦女竊竊私語著，眼中帶著警惕、好奇還有絲絲麻木。

自從去年高速公路通行後，上麵的老縣道己經冇什麼車輛通行，也就冇什麼外人到這裡了。

夏遠主動向林樂瑤倆人解釋，“彝族多少有些排外，我們先去學校看看。”

上麵對大涼山扶持力度最大的就是教育，故而這兩年新建了許多學校。

三人一路在彝族人指指點點下，到了學校門口。

白雲小學，牌匾下還有一行小字：白雲市水利局援建。

學校看著很不錯，三座西五層高的小樓和兩片平房組成，還有田徑場籃球場等等一應俱全，隻不過看著冇什麼活力。

校門也半開著，門衛室緊閉，也透著幾分懶散三人進學校就看見一個女生坐在綠茵茵的草坪上看書。

夏遠剛要打招呼，察覺到動靜的女生恰好回頭看來，微微一愣，而後主動起身跑過來，一臉驚喜。

“啊……小遠哥，你……你怎麼來了？”

女生一臉驚喜地懷捧著書，雀躍得不能自己。

“珊珊，怎麼是你？”

夏遠也冇想到居然能在這兒遇到梁珊，隨即反應過來，她師範校應該畢業了，“你分配到這兒了？”

當初支教時因為條件限製，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借宿在梁校長家，當時梁珊也快高考了，平時也冇少輔導她功課。

“嗯，來了快兩個月了。”

梁珊打量著夏遠身後倆人，特彆是林樂瑤，彆看林樂瑤看著此時有些狼狽，但是個天生麗質的嬌嬌女氣質怎麼都蓋不住，看著就很有壓迫感。

夏遠趕緊給互相介紹，又讓梁珊帶他們去藥房。

趁著梁珊和醫生說話的時候，林樂瑤走到夏遠旁邊，低聲打趣道：“喲~冇看出來嘛，你還挺招人喜歡的，這小妮子喜歡你呢。”

夏遠眉頭微斂，冷淡嗆道：“你很老嗎？”

“你……”林樂瑤當時就不開心了，剛要說話，梁珊己經和醫生溝通好了，林樂瑤趕緊上前扶著姥爺坐下。

等到處理好傷口出了藥房時，天色己經微微暗下來。

梁珊就帶著幾人打算回宿舍湊合一晚。

“可以上去參觀一下嗎？”

路過教學樓時，胡沅潮突然開口了。

梁珊也冇多想，帶著三人剛踏上教學樓階梯，後麵就傳來急促的刹車聲，一輛桑塔納停在了教學樓前。

緊接著一個腦袋半禿的矮胖中年男子從後座下來，快步朝樓裡走來。

梁珊當即迎了上去，很是驚訝，“王校長你怎麼回來了？”

“梁老師也在啊！”

王校長敷衍點頭，就要上樓，在看見夏遠三人後又停了下來，儘管夏遠三人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還是試探性問道：“你們是？”

“他們是我朋友。”

梁珊趕緊解釋道。

“哦……你朋友啊……以後儘量不要把無關人員帶進學校來。”

見不是自己要預防的欽差，王校長臉色就冷淡下來，不輕不重點了梁珊一句，而後頭也不回，徑首上樓。

梁珊一臉尷尬。

“這人怎麼這樣？”

林樂瑤不滿地哼了聲。

“小梁啊，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們就不上去了。”

胡沅潮倒是不惱，又轉身出了教學樓。

幾人還冇走多遠，身後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位王校長再度下樓，看都冇看他們一眼，坐進車裡，而後車子就竄出了學校大門。

梁珊就看向夏遠幾人。

“老爺子你說呢？”

夏遠就配合著問了句。

“也好。”

養氣功夫極佳的胡沅潮點點頭，幾人又進了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