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城十二月。

寒風漫天呼嘯，穿梭在城巷中。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托起秋後的枯葉，飄向霧霾中。

其中一片便悄無聲息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待破碎。

教室內。

講台上的老師習慣性扶了一把眼鏡，右手伸向一堆五花十色的套殼筆記本，隨便抽出一本來，看了一眼名字，念道。

“江恒宇。”

第二排靠右邊名叫‘江恒宇’的少年緩緩起身。

“你來朗讀一下自己的作文吧。”

臉上閃過一絲不情願，江恒宇便挪開凳子站上講台，從老師手裡接過了筆記本。

“我的……”

“昂首挺胸，看你這個懶散的樣子！”老師雙手抱在胸前提醒道。

江恒宇這才緩緩抬起半個頭麵向同學們。

這時候才能發現，他的左眼相當怪異。瞳孔好像不受控製一樣收縮得極其微小，眼白的麵積又大出奇，更加異常的是，他的整個左眼，還覆蓋著一層朦朧的灰白。

這隻瘮人的左眼給他本就不佳的容顏平添幾分駭人。這也導致了很多同學對江恒宇的第一印象不怎麼樣，甚至到今天還有同學不敢主動和他搭話。

江恒宇開始朗讀。

“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一個忙碌的人。他是一個研究員，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整天待在工作的實驗室裡，一待就是一週，有時候甚至一個月都冇回家。即使回了家，也是在很晚的深夜，那時候我早就睡著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陌生的人。時至今日，我依然無法在我的腦海中完整的記起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習慣。連他叫什麼名字，我也好像記不起來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工作優秀的人。他經常能得到單位發放的優秀獎金，讓我的母親給我和我姐姐買很多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

這就是我的父親。”

讀完，江恒宇合上了筆記本。

“怎麼隻寫了這點字？父親這個角色難道在你心裡隻能用這幾句話來概括嗎？”老師不禁質問道。

“他死了十幾年了，我概括什麼？”

江恒宇不耐煩得說。

……

黃昏。

刺骨的寒風夾著小雨傾斜而來。江恒宇同往常一樣，拎著空蕩蕩的書包，獨自向校外走去。

從小學到現在的高二，他一直冇什麼朋友，即便有，也僅僅是為了短暫的利益罷了。

“嘶～”

江恒宇哆嗦了一陣，趕忙將棉服帽子套在頭上，拉鍊拉得嚴嚴實實。

穿過人群，江恒宇抄進一條僻靜的巷子。相比大路，這條小巷能更快到地鐵站。但由於這條路上住著相當多的底層居民，所以很少人願意往這裡來。

乍一看去，這裡的環境相當不堪。房屋破舊，四處漏風，屋外垃圾成山，蒼蠅漫天飛舞，惡臭瀰漫。

雨水順著早已發黴的管道流進臭水溝，一部分還透過水管上的裂縫正滴落在佈滿青苔的石台上。僅剩的一處乾燥地麵蜷縮了不少的人，他們或是家人，或是生人，此刻隻為了儲存體溫。

江恒宇捂著鼻子快步穿梭在巷中，無數的目光也隨他而動。乾淨嶄新的少年與兩旁刻薄尖酸的目光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條小巷在這遼闊繁華的朧城中，更像是一道裂淵。

一切源於數十年前所爆發的核戰……

朧城成為人類唯一棲息之地……

經濟危機，住房危機……

能者居之……

江恒宇很慶幸自己冇有成為這巷中一員。想到這裡，就迫不及待想回家吃上一口老媽做的熱乎飯菜。

快步走出巷子，右轉幾步，高處懸浮著立體投影標識“地鐵站”。

……

地鐵上，虛擬人偶正用電子音播報：

“朧城二〇五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時間，十 九 點 整。

今日上午九點，一年一度的年度總結大會在朧城最高機構——朧之塔開展。會議中，朧城最高領導人，首相，趙巍成表示，2054年，我城無論是從食品生產，醫療保障，住房建設，科技發展等等來看，均有突破。回首本年，這是每一位勞動者所努力的結果，在新的一年，我希望朧城各行工作者能夠更上一層樓，抓住每一個契機，將曾經這個飽受戰爭疾苦的世界重新煥發生機。”

“此外，神創尖端科技公司法定代表人，CEO，千忠然提出……”

“宏門小區站，到了。離座時彆忘了帶上隨身物品，感謝您的乘坐。”

出了地鐵站，很快便到了江恒宇所住的小區——宏門小區。

小區大門采用的是最先進微觀等身識彆係統，即便是雙胞胎也能夠準確識彆到正確的業主為其開門。

“宏門小區歡迎業主回家”

電子音響起。

“哢！”

大門打開，江恒宇走了進去。冇幾步路，便又拐進了自己家所在的六棟，進入電梯。

“12。”江恒宇說了聲。

“好的，檢測到您家中有人，已為您提前解鎖大門。”

這是電梯的智慧管家係統，由神創頂尖科技公司研發，現已在全城各大小區普及。

隨著科技不斷進步，電梯的運行速度也是十分快且平穩。12樓的高度，僅僅5秒便到達了。

打開門，一桌子剛做好的飯菜映入眼簾，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多了好幾道菜。

女人一遍擦手一遍從廚房走出，看向門口的江恒宇時，他已經換好鞋了。

女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戴著一副黑色半框眼鏡，眼角已有些許皺紋，卻也能從其眉目間看透些曾經的美貌。眼神裡始終浮現著一層柔和。

她便是江恒宇的母親白映翎，一名醫生。

“今天過節啊媽，做這麼多菜？”江恒宇一邊說著一邊坐在飯桌旁。

“今天是2054年的最後一天，多做點讓你們不餓著過年，往年不都是這樣的你忘了？”白映翎輕笑著說道。

“哦。”江恒宇眨了眨眼，這纔想起來今天是12月31號。

臥室一道倩影走出，黑色長髮微卷，一雙天藍色眼睛宛如寶石般明亮，相貌楚楚動人，常女難以企及。身高要比江恒宇高一截，一米七左右。

江星璿，19歲，是江恒宇的姐姐。

“有好幾道菜都是我做的呢，你今天有口福了吼江恒宇。”江星璿嬉笑著說，同時按了一把弟弟的頭。

“你會做飯？”

“我不能學嗎？”

“吃飯就吃飯，哪來那麼多話？”白映翎製止兩人說道。

……

飯後。

“你明天不上學吧恒宇？”白映翎問道。

“不。”江恒宇搖頭道。

“那正好，我明天工作很忙。跟你姐姐一起替我去一趟墓園吧。”

“去那兒乾啥？”

“給你爸爸掃掃墓。”

說到這裡，白映翎眼中閃過一刹那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