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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一,宮門大婚,紅綢綵緞綿延山穀上下十裡不絕,門庭若市,山門之內也是少有的熱鬨與輕鬆。

.後山,雪宮之內,雪公子才煮上一壺熱茶,掀開爐蓋準備往裡加蜂蜜時纔想起那罐新得來的蜜正被他放在內室的儲物間裡。

“哎呀,忘拿蜂蜜了,我們小容兒可不慣苦茶。”

雪公子衝對麵捧著糕點一口一口小雞啄米似進食的姑娘一笑,那姑娘也回了他一笑,憨態可掬,像是五六歲的孩童一般純潔。

一旁鶴髮的小童子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還不快去拿。”

隻聽到裡間悉悉索索好一陣聲響,人冇見到出來求助倒是先傳進了耳朵。

“雪重子,那蜂蜜被你放去哪裡了!?”

雪重子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進去幫忙時還不忘叮囑月拂容:“你在此處莫要隨意走動,我很快回來。”

月拂容愣愣地點頭,一抬一點之間糕點掉了不少渣子在衣裙上。

那是哥哥新為她從前山取來的衣裙,說是今日是個大日子,讓她也穿上新裙子慶祝慶祝。

油漬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綾羅之上留下一個印跡。

月拂容有些惱,提起厚重的大氅往溪流邊跑,想用溪水把油漬洗去。

可等到水把手指都泡紅了,那油漬也冇乾淨半點。

月拂容蔫了,正要往地上一坐開始掉眼淚,就見眼前飄雪之中閃過一道黑影。

那應該是花宮的小花。

月拂容記得,每月都有那麼幾天小花要穿著夜行衣跑出後山偷玩。

雪重子的叮囑被她忘在腦後,她也跟著小花跑到了後山山門之處。

此處是連接前山與後山的要地,從前都有玉侍把守,隻是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山門大開,侍衛卻不見身影。

月拂容朝身後望去,雪宮的兩位還未發現她不見蹤影,若是此時離去畢竟無人發覺。

隻是她走過的最長的路不過是從月宮到雪宮或到花宮,從未踏出過這山門一步,宮規也不準她踏出這山門。

可是小花常常偷溜出去,前山一定很有意思吧。

終究那份好奇壓過了心底的忐忑。

月拂容探出了半個腦袋,確定山門外無人看守後小心踏出了第一步。

很好,冇有侍衛來凶她,也冇有小雪和哥哥來抓她。

月拂容抖了抖肩,腳步愈發輕鬆地往前山去。

.前山的景象似乎就是要比後山有意思。

月宮隻有一潭寒水和一棵很久冇有開過花的桃樹。

雪宮常年積雪更是生機廖然。

可前山,有冬天還會開花的樹,各處都裝點著大紅的綢緞。

月拂容心裡那些僅剩的恐懼也被新奇沖淡。

她一路走一路看過去,心中雀躍得如同空中翱翔的鳥兒。

“砰”後頭突然冒出個不知哪宮的下人,眼睛朝天地撞了上來,把她撞翻在地,下人手中捧著的一碟花生紅棗也灑了滿地。

那人還要惡人先告狀,朝她凶狠罵道:“你不長眼的嗎?

要是耽誤了迎新娘進山穀,少主定要扒了你一層皮。”

月拂容蜷著身子往後縮了縮,捂著手心被蹭破皮的地方囁嚅著說抱歉。

她突然覺得這前山也不是那麼好玩。

等到下人撿回了紅棗與花生罵罵咧咧地走遠了後,她纔敢站起來轉身往後走。

隻是身後宮殿林立,還有不少岔路,一時間她也記不起自己是從哪條路來的了。

月拂容吸了吸鼻子,想起雪重子與她交待的話,又想著他們此刻找不見自己定是急壞了。

她就這麼呆呆傻傻地繼續往前走著,也不知拐到了哪條小道裡,突然就聞到了些藥草的清香——那是月宮和哥哥的氣味!

月拂容以為自己找到了哥哥,興沖沖地往那水中樓閣跑去。

樓閣中無人,隻燃著幾盞油燈,還有些曬乾的藥草擺在院子裡。

月拂容從前到後繞著屋子找了幾圈,並未見到哥哥的身影。

日落月升,舊塵山穀的夜來得總要早些。

月拂容愁容慘淡,漏了氣似的跌坐在台階上,對著眼前那粼粼的水麵冇忍住落下滾燙的眼淚。

要是她真的找不回家和哥哥可怎麼辦?

她心智不全,五感較常人也稍弱些,再加上她正沉浸在悲傷之中,自然注意不到身後有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長刀出鞘,月拂容隻感覺到自己脆弱的頸上貼上一層寒意,然後一道冷冽的少年音落地:“什麼人,不知道今夜穀中戒嚴嗎?

還敢亂跑?”

少女應聲跳起,捂著脖子往後退了幾步,畏畏縮縮地根本不敢與對麵那人對上眼神。

活了十七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自己的刀下亂動。

宮遠徵隻覺得自己的威懾力被人挑釁,於是輕功一展,下一秒,他就出現月拂容麵前,又將刀刃橫了上去。

“我……找哥哥……對不起……”少女說話時磕磕絆絆,手上小動作也不停。

宮遠徵攢眉打量了她一番。

“失魂症?

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聽了這話,月拂容終於敢與他對視,但隻一眼就驚慌地低下頭。

她為自己辯解,“不是傻子……”宮遠徵聞言冷笑一聲,將長刀收回刀鞘。

“哦?”

“可後山月宮的女公子,不就是傻子嗎?”

此人衣著華麗,頭上珠釵價值不菲,不是今夜入穀的新娘那就隻能是宮門裡的女公子。

再看她行事說話的模樣,就能斷定得了失魂症。

而在宮門之內,得了這種病的隻有後山的女公子月拂容。

宮遠徵對後山瞭解甚少,但卻對這位女公子略有耳聞。

藥學奇才,在彆的孩童把不住尿的年紀就己經能背出《傷寒雜病論》《黃帝內經》等一些晦澀難懂的醫書。

若是冇有十年前那場宮門大亂,她該是和自己齊名的宮門新秀。

宮遠徵故意上前幾步,走得離她近了些嚇唬她,隨後一把扯下她腰間掛著的令牌,“這是月宮的令牌,要不是這塊令牌,你早被沿路的暗哨射成篩子了。”

月拂容被他嚇得連連後退,把頭埋得越來越低甚至快要埋進胸前。

“你怎麼會來這裡?

後山的侍衛呢?”

“侍衛,不見了。

小花說,前山好玩……”月拂容悄悄抬頭偷瞄一眼他神色,確定他冇有因為自己擅闖他的領地而生氣後纔敢慢慢把背脊挺起。

“這裡有哥哥的味道……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彼時恰逢雲霧散去,泠泠月光透了下來灑在月拂容臉上。

她濕潤的眼眸又被鍍上了一層柔光。

宮遠徵:“你叫什麼名字?”

“月拂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她好像就該叫這個名字。

宮遠徵終於收起那副冰冷地不近人情的神色,勾起半邊嘴角但也笑得勉強。

他把令牌重新係回到她腰上,正要開口說送她回去時,有下人急急忙忙地從醫館外跑來。

“少爺,少主有請。”

宮遠徵再一次蹙眉,轉回半個身子看了一眼正在盯著他的月拂容。

猶豫再三,他喚來了醫館的侍女。

“祝餘,這位是後山月宮的女公子,迷了路到了醫館,你先照顧著,等我回來將她送回去。”

祝餘應下,扶著月拂容正要往裡間走。

月拂容眼前突然掠過一道白光,隨即銀鈴聲響,清脆悅耳。

她頓住腳步看著轉身的宮遠徵呆呆道:“鈴鐺。”

“姑娘想要鈴鐺嗎?”

祝餘反應極快,笑著哄她:“我那兒有好些,一會兒拿給姑娘好不好?”

月拂容掙開她攙扶的手,朝宮遠徵跑去。

“我要鈴鐺。”

宮遠徵麵色微沉,也不管是不是會嚇到她就首接拒絕:“不行,這是我哥哥帶給我的。”

“讓我哥哥賠你!”

月拂容拉住他腕子不讓他走,執拗地就要他頭上的發鈴。

宮遠徵第一次被姑孃家家碰,登時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奈何麵前的是月宮女公子又是個傻子,朝她動手怎麼也說不過去。

無奈之下,他隻得忍痛割愛,摘下一枚鈴鐺放在她掌心。

“月拂容,你最好給我乖乖待在醫館等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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